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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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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

王玲玲瞧著周圍沒人, 一溜煙兒就鉆進黑市的小胡同,進去之前還深呼吸了一口。不為別的,實在是去年被抓過一次的經歷刻在心頭, 一靠近這條小巷就讓她心臟砰砰跳。

她找到一個扛著大簍子站在路邊戴草帽的人, 壓低嗓音問道:“怎麽賣的?”

那人把草帽往更低壓了壓,也低聲回她:“玉米面一毛二,白面一毛八。”

王玲玲差點沒壓住聲音:“怎麽那麽貴!”

剛才她在那條街找人收的玉米面才一毛一!

草帽男是個老手,根本不給她談價錢的機會:“你愛買不買。”

臨近雙搶,腦子活泛的誰能看不出來今年怕是要歉收, 城裏的價格上個月還是九分呢, 現在漲點咋啦?這個時候不買, 回頭漲的更高。

王玲玲身上揣著錢,猶豫再猶豫,還是咬牙吃下這一簍:“玉米面我全收了。白面我要個十斤。”

草帽男有些驚詫,他常來城裏倒買倒賣, 自然是見慣了來黑市買糧的人什麽樣。

那都是個個斤斤計較, 買上一兩斤的都是大方人。碰上那種要的多的,少不了要談價錢, 十斤總要白饒個幾分錢。

所以王玲玲一問, 他就喊了個高價, 等著王玲玲要了再砍那幾分錢。

結果對方就直接同意了?

王玲玲生怕草帽男反悔,直接指著他的簍子說道:“你連簍子帶糧食, 給我報個實在價。”

她帶來的兩個簍子都已經裝滿了,這會兒當然是要帶著簍子一塊買, 反正一個簍子也就是一毛不到, 她大頭都花了, 小頭省什麽?

省來省去, 最後再耽擱這點賺頭可怎麽算。

草帽男梗了一下。

他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,行為看著豪氣,實則是有點缺心眼。

還報價,你自己連有多少都不問,就這樣大喇喇的任由別人說多少是多少?

草帽男幾乎沒怎麽思索,就虛報了好幾斤,王玲玲也不管,掏了錢直接大手一揮,就讓他把簍子留下,人走就成了。

草帽男收了錢,身影迅速消失在小巷子裏。

王玲玲這樣不計成本的買糧食,自然是看在了身後的李青眼裏。

這李青,就是王玲玲的姐夫,王萍萍的男人。

李青想說什麽,遲疑了半天還是沒說。接過王玲玲買下的糧食,他推的自行車後座上,一左一右掛著兩個簍子,他的身上還背了一個。

王玲玲看差不多了,就滿意的拍手:“走吧,先回去。等明天再來。”

李青再老實也有點擔心了:“玲玲啊,會不會有點太多了,咱們這幾天買的,都快有大幾百斤了……我們家的廂房都給堆滿了,再買就放不下了。”

王玲玲看不上這個姐夫的懦弱樣,尤其上輩子,這男人窩囊的過了幾十年,跟姐姐王萍萍一直都沒有孩子。後來更是得了癆病早早死了,王萍萍於是就改嫁。

改嫁第二個月,王萍萍就操著鐵鍁要去撬李青和前婆婆李老太的墳頭。

為的是啥呢?

王玲玲也是後來才知道,這李青壓根就是個天閹。

王萍萍嫁人之前是黃花大閨女看不出來,結婚之後更是被糊弄的以為男女那檔子事就是躺一個被窩。沒有孩子根本就不賴她!

她被李老太弄的假證明糊弄了大半輩子,真以為是自己不能生才唯唯諾諾。

誰知道改嫁之後才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!

李青總是知道自己不正常的,李老太應該也是心知肚明。

所以這母子倆,就挑了王萍萍這個鄉下兒媳婦,為的就是好拿捏,能給李青捏個媳婦好好過日子。

王玲玲對李青十分的看不上,李青在她眼裏,就跟個太監沒區別。

這也能叫個男人?

不過她並沒有把這個真相告訴給王萍萍,畢竟她現在要跟李家合作弄糧食。她沒如願搞來程淑芬的金戒指,本錢也少的可憐,只能是讓李家占了大頭。所以不好跟李家撕破臉。

王玲玲跟李老太講好了,她們倒糧食,最後的價格是三七分,李家占七,王玲玲占三。這還是為的王玲玲是個農村戶口,後面賣糧食她來出面,不能叫李家的人沾上,不然李家好幾個工人呢,為了倒糧食丟了工作可劃不來。

不過,王玲玲嘴上答應的好好的,心裏卻不樂意。

她忙前忙後,受苦受最罪的,李家就出個敲邊鼓的,幫著暫存一下糧食,就想占七?

想的倒是美!

王玲玲尋思著,李青是個太監這事,她不準備告訴王萍萍了,她就打算拿著這個拿捏李老太。

到時候怎麽說也要五五分,如果對方不答應,她就把李青的事說出去。

李家在鎮上也是有工作的體面人家,這消息要是傳出去,看誰還能看得起李家的男人!

王玲玲想的好好的,覺得渾身都是幹勁。

別看她買的玉米面是一毛二,回頭等到緊俏時候往外出,她至少會要到兩毛四。

上輩子她雖然不缺吃喝,但是徐霜是進城給他師父送過糧食的,那老頭提前沒囤糧,還以為缺糧就是一小會兒,結果坐蠟了。徐霜送糧時候,她跟著來過縣城,偶然知道縣城的玉米面能賣到兩毛多,甚至多的還能上三毛。

她心動的厲害,拼命的勸徐霜把家裏的糧食拿出來賣,徐霜卻理都不理,只說倒糧食要遭報應。

報應?王玲玲呸了一口,屁的報應!

放著大筆的錢不掙,真是有毛病。

她這次拿出來了四十塊錢湊份子,李家則是把家底子拿出來了,湊了一百多。

這點糧食買粗糧能買上一千斤多,雖然並不算太多,但倒倒手就能三四倍。

怎麽能不叫人心動?

天氣熱,王玲玲的心更熱。

她聽到李青左一個擔心,右一個害怕的,她就不耐煩聽!

“我說姐夫,你好歹也是個男的,咋能連這個魄力都沒有?瞻前顧後的,還想賺大錢?”

王玲玲說話是一點臉都不給別人留,殊不知這句“好歹也是個男的”,聽在李青耳朵裏格外刺耳。

李青不自在的動了下身子:“可這也太多了。”

王玲玲連著來城裏好多天,買回去的糧食堆的都嚇人了。

王玲玲:“哎呀,又沒叫你花錢,姐夫你就是小氣。你看你媽,這把歲數了還能博呢。”

事實上,王玲玲只是給李老太算了筆賬,李老太就已經不知道西東了。

一百多投出去,馬上就能拿回來三百多,這種好事,李老太當然是一萬個願意。

反倒是李家其他人有些吃不準,不敢下手。

不過王萍萍在其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,興許是因為自己不能生了,王萍萍巴不得靠著別的在婆家站穩腳跟。

王玲玲提議的倒糧食,對王萍萍來說就是個巨大的機會。

試想一下,如果王玲玲能讓李家一下子掙個幾百塊,那自己好歹在幾個妯娌面前也能挺直腰板了。

就算沒兒子又怎樣,她妹妹是個能幹的!

就算是娘家那頭出了事,有玲玲在,她也一樣能揚眉吐氣!

說起來,王萍萍這個女兒也是夠,王永順和李春娟紛紛出事,她聽說消息之後連娘家都不敢回去,至於王耀宗和王永順坐班房和去勞改,她別說送了,連準備包袱都沒有。

知道內情的人,誰不說王家生養的這兩個女兒都冷心冷肺。

不管怎樣,那到底是親爹,這些年王永順也沒苛待她們,一朝落難,竟然連個面都不露,也是叫人寒心。

王萍萍上躥下跳,提議自己和男人兩個幫著王玲玲去收糧食,態度積極的不行。於是李家最終也就統一了意見。

準備趁著這個機會大掙一筆。

看王玲玲這麽說,李青也就不再說話了。

兩個人推著車子往回走,走沒多遠就看見糾察隊的,可把王玲玲給嚇壞了,倆人提心吊膽,繞了好大一圈才走上大路。

回去的路上還是腿著,因為王玲玲買的太多,兩個背簍就已經把車子墜的不輕,李青身上還背了一個。沒走多遠,李青就有點扛不住了,他喊王玲玲推車子。

王玲玲又在心裏罵了一句太監男,但就倆人,她再不情願也只能接過來,兩人就這麽一換一個的把三簍糧食推回了家。

李青卸下糧食就直奔裏屋去喝水,王萍萍送走王玲玲,回來了就被李老太喊住。

“老三家的!你去做飯!做個白面條。”

王萍萍連忙應了一聲,去竈房裏一轉,跟李老太匯報:“娘,咱家裏沒白面了啊!”

李老太頓覺晦氣,這個兒媳實在是不聰明:“你睜眼瞎啊!廂房裏不是有?非得叫我把著你的手去舀?”

王萍萍手往後一縮,想說那是王玲玲買回來準備賣的糧食。這都是要換錢的,再說了兩家合買的糧食,咋能真當自家的吃?

可遲疑了片刻,李老太已經又催上了:“趕緊的!一會兒家裏人都回來吃飯了!”

王萍萍只好咽下滿心的委屈,揣著葫蘆瓢和面盆去舀面。

這個時候,李英卻跟著她鉆進了廂房,頤指氣使:“嫂子,你也太小氣了,做面條咋就只舀這點?多舀點,晚上做個寬面條。”

王萍萍只好又舀了一大瓢。

李英盯著嫂子舀了面,這才哼著小曲去李老太屋裏。

“娘,幸虧我過去了,不然嫂子小眉小眼的,咱今晚上估計吃的就是稀湯面了。”

李英把剛才的情形說給李老太聽,李老太呸了一口,翻出個白眼:“這不下蛋的小娼婦,凈是上不了臺面的貨!”

李老太可不覺得自己吃要賣的糧食有什麽錯,她家這才幾口人?就是吃點又能吃多少?再說了,她掏了錢的,咋就不能給家裏改善夥食?她決定了,最近一直到麥收,她家就都吃白面!好好的給家裏的小的們都補一補!

李英告了狀,志得意滿往炕上一歪,伸手去夠桌上的瓜子吃。

李老太滿心疼愛的看著女兒:“你去找躍進了?躍進咋說的?”

李英哼了一聲:“就是推,說最近店裏忙,過些天再說辦事的事。娘,你說謝躍進是咋想的?他是不是不想跟我結婚?”

李老太一拍桌子:“那不能夠!你跟他都來往多久了,咋能不結婚?傳出去不叫人笑話?你再催催他,反正他房子都是現成的,咱就是在他飯店辦個事,能費啥啊。”

李英:“可他推啊!非說湊不出來辦事的功夫,娘,你說是不是咱們要求……太高?”

李英也有點忐忑了:“咱鎮上沒啥人家是一辦十幾桌的……還要四涼八熱。”

李老太眉毛一豎:“這咋啦?咱家人口多,姻親也多,辦十幾桌都不大夠的,這也就是看躍進是在飯店,咱們才在他那兒辦。要我說,應該是上縣城辦的,也叫咱家的老親們看看,你嫁的多好!”

李英聞言又挺了挺胸膛,十分驕傲。

是啊,就算是連帶上一圈老親,她也是嫁的最好的那一個!

對象是大廚,有手藝還有工作,甚至連房子都給分了。他才幾歲啊,就能分到房子!

比縣城一些都不差了。

李英:“娘您說的是,咱連三轉一響都沒要,叫他辦個事他還推,實在不行我就不嫁了!誰還上趕著求他不成。”

李老太趕緊往回勸:“胡鬧,咋能說不嫁。躍進這條件本身也好,估計也是有傲氣的,你哄哄他。催他趕緊趁著麥收前定下來,這不是挺好的嗎?你可別糊塗。”

李老太心裏可清楚的很,謝躍進這個條件實在是好,自己有房子有工作有錢的。聽說家裏還兄弟多,不過都牽累不到他,他在鎮上幹活,跟分家也沒區別了。他幾個兄弟都是在鄉下,親爹娘也不會到他身邊來。

這不就很合適?

不用跟親家多來往,又在鎮上離的近,往後自家轉轉身就能去國營飯店吃一頓,好處多了去了。

所以李老太就沒盯著要三轉一響,生怕把這個乘龍快婿給作跑了。

不過辦事是一定要大場面的,這跟要彩禮是兩回事。

只要一想到自己那些親戚們的羨慕和恭維,李老太就覺得渾身都是幹勁。

“咱家現在不缺那點彩禮錢,你嫂子這邊說了,等到麥收後頭就能把廂房那些糧食全給出了。娘就盼著你嫁得好,往後日子好過……”

興許是眼瞧著自家的日子要開始發達,李老太難得對女兒說了些好話,哄的李英頻頻點頭。

“娘,我知道的!您放心,我就算嫁出去了,也是您的女兒,是咱李家的姑娘。”

她可還騙著謝躍進說自己是正式工呢,婚後不靠著娘家靠著誰?

母女倆在屋裏暢想著未來的美好生活,那叫一個起勁!

王櫻從縣城回去,先是去找了徐霜一趟,把陳東說的話轉告給徐霜。

“師父說叫你這段時間給他多送一點幹菜之類的,麥收前後就停,今年歉收,估計城裏要缺糧了。”

王櫻說完,徐霜就點頭,前些日子他也已經感覺到了一些不同。

在大隊上還沒有多大感受,畢竟第七大隊種的及時,就是今年歉收估計也就是折損一小點,但鎮上的感受就很明顯了。最近他買菜都有點貴。

菜站的菜都是周邊公社供應的,最近興許是有些農戶已經察覺出來不對勁,就把菜都留在自家曬幹菜了,所以菜站的菜一缺,價格就往上調。

徐霜想了想說道:“等這幾天咱倆再進一次山?”

家裏的兔子肉從年後就不是很多了,有一頓沒一頓的,都是王櫻進山采藥時候順手打的。就連魚也不常去撈了。

夏天不比冬天,魚的腥味大,做一次就容易被人聞到。

但現在徐霜是管不了太多,糧食在任何時候都是大家的重點。

過些時候大隊上雙搶完畢,他們大隊是不缺糧,別的大隊缺。就怕一亂起來,很多事情就不可控。

“撈點魚,打點兔子,魚和兔子都處理好,我給大姨家送一點過去。”

徐霜安排起來,他大姨蘇老太跟自家不是一個大隊,也不曉得這次的災情會不會影響到那邊。徐霜得抽空去一趟。

王櫻滿口答應:“可以啊,早點準備。”

真等到雙搶時候就晚了,那會兒收成如何都能看出來了,怕是人心早就浮動。

說完了正事,王櫻拿出來了那張縫紉機票:“登登~”

徐霜拿過來票左右翻看了一下:“這就是縫紉機票啊。”

正面寫著蝴蝶牌縫紉機一臺,背面寫著每劵一架,過期作廢的字樣。

徐霜:“你回去問問咱娘,看什麽時候去買。”

縫紉機這個大件也算是稀奇東西了,滿公社都找不出來幾家有,還得是叫徐老太自己去挑挑。

王櫻把票細細收拾起來:“好的呀,現在就是差個收音機了,我倒是沒想到收音機還更難找呢。”

三轉一響,她本來覺得是縫紉機票最難找,結果落到最後的居然是收音機。

徐霜:“早晚的事,不行我就跟師父說,咱們加點錢,今年冬天一定叫你聽上收音機。”

這要是沒有收音機,一個冬天也確實難熬。

倆人說了幾句話,徐霜這邊就已經到了用餐高峰期,他忙著要去後廚幹活,問王櫻吃什麽。

王櫻一擺手:“我不在這兒吃,我回去。”

昨天徐霜做的排骨還留著呢,徐老太早就說了,準備把排骨加上土豆玉米豆角茄子燉一鍋,她這會兒急著回去吃排骨,才不在飯店吃。

王櫻匆匆跟徐霜告別,剛進大隊就聽見吳桂花的大嗓門。

“都別說小話哈,咱們這次可是叫了好幾個小演員來講的,都是你們自家的娃,可得認認真真聽!”

王櫻把自行車停住,站在一旁湊熱鬧。

只見,一個流著清鼻涕的小男孩,正扭扭捏捏的拉著另一個小男孩上前。

小小的人,嘴裏吆吆喝喝的。

“死娃子,我說了多少次了!不準你喝涼水!那涼水裏都有長蟲子哇!鉆到你小雞雞裏,到時候你連尿都尿不出來!你看看你,喝生水喝的鬧肚子了哇……”

另一個被拉的小孩年紀不大,只有三四歲,走路都不是很穩當。

還兢兢業業的抱著肚子,奶聲奶氣裝肚疼:“哎呦哎呦,娘,我肚子疼……”

王櫻笑的喘不上來氣,另一邊一個大點的小姑娘上來了。

“孩她娘,我下地回來了!”

說著還估計把細麻桿身材挺出一個肚子來:“趕緊的,給我端飯!”

幾個小孩在臺上演,底下這幾個的家長臉色赤紅。

一個婦女納著鞋底,差點沒捏住針線:“我哪兒有那樣!”

另一個顯然像是流鼻涕小男孩的婦女笑的已經坐不住了,這小孩學她的樣子學的七八成像,叫她又羞又氣又笑的停不下來。

“田狗剩!你給我等著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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